【风餐露苏】从此不敢看观音 2

极阴之体见鬼梗

八字极强卢x每天见鬼苏

  

  

4、

去长安县赴职第一天，苏无名就被围绕县廨不散的阴魂闹得头疼脑热。八位新娘身着嫁衣，明明脸上红妆艳艳，凤冠霞帔好不华丽，可她们各个眼眶充血，脸上都保持了生前最后一刻的惊惧，每位新娘都死在自己最幸福的那一天，心中含怨，戾气奇大，扰得苏无名脑袋如钟撞，胸口似布闷，半天喘不过气。

等他回房，路过县廨内的莲花池，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，却见那一袭白衣湿漉漉的武县尉持剑横立廊前，似要索要一替身充作替死鬼。苏无名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，捂着胸口连退两步，等气喘匀了，笃定地朝武县尉行了一礼。

“武县尉的案子和八位新娘的疑案，苏某当鞠躬尽瘁，尽数查清，还你们真相。”

语毕，苏无名快步冲回卧房，翻出谦叔收拾在一起的香烛纸钱，先燃了三支，好让自己今夜能得一场好睡眠。

次日清晨，苏无名盯着一张白里发青的脸，强撑振作去寻新娘失踪的蛛丝马迹。正听见窦家找上门来，哭闹着要给女儿一个公道。还没跨进县廨，窦家女儿便从角落扑上来，脸上烙着一张方相面具，鲜血未干，想用一双芊手扯住苏无名的袖子，却屡屡抓空，无助得跟在旁边，发出尖利绝望的哭声。

“谦叔，你去准备我的工具，我先进去看看什么情况。”

打发走老仆，苏无名背手向前，叹了口气，朝那苦命女子探身，劝阻似的曲身道：

“窦小姐莫哭，我是新上任的长安县尉苏无名，定不会让小姐横死郊外，做一世的冤魂。”

鬼魂愣了，一时忘记嚎哭，一张苍白的脸上露出些茫然。苏无名怜惜地望了她一样，叹她豆蔻华年竟遭此不测，推开县廨大门，垮了进去。

5、

苏无名发觉，这中郎将卢凌风当真不是凡人。不仅武艺高强，有统帅风范，那八字还极硬，身上阳气强的不行，跟随他的鬼魂在卢凌风进入他视线时便消失的一干二净，活像儿子见老子，就连苏无名头顶的天似乎都跟着晴了不少，一直没什么活力的身体也重新找回点活人气来。

可惜这中郎将还是过于鲁莽了些，有很多事都不懂，看来师父说的也不错。苏无名想着，捻着胡子看卢凌风走近，只要加以教导，这确实是块可塑之才。

卢凌风路遇新上任的长安县尉，本想着夹枪带棒呛他几句，可看苏无名见到他时脸上不仅没有怨愤不屑，反倒有明显的期待，又见此人眼下乌青，脸颊比起第一日瘦削到骨头都浮现出来，仔细一想这人舟车劳顿，歇歇脚都没机会就接手了如此大案，登时咽下了火药似的话语，转而问起了案情。

问来问去，还是长安红茶。

“长安红茶源在鬼市，要查鬼市，中郎将手下现在没有可以调控的人手吧？”苏无名眯起眼睛，放低声音，引得卢凌风侧耳来听，“长安县捕头一十九人，已随时待命，只等中郎将差遣。”

“鬼市？你还敢去？”卢凌风听着好笑，上次他们不约而同去鬼市，到底还是在十一娘面前闹了好大的笑话，虽然苏无名没把自己算在捕手里，当不用想他都知道苏无名是要跟着去的。

“如何不敢呢，卢将军有你的计划，苏无名还得查那八个新娘，不约而同罢了，不是一路。”

常人见鬼市暗淡无光，全是奇技淫巧之徒，便觉得可怖。而苏无名看来，鬼市里头的鬼倒真的不多，可怕的都是背后谋划的人。不过鬼市里见鬼倒是比平常容易许多，这里没什么阳气，苏无名自己混进去都跟鬼一样，上次和苏谦一起来查案，被一莽撞小贼喊成了鬼，苏无名倒是想看看，见过如此多鬼魂后，自己能被算成什么鬼。

卢凌风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，但这人眼睛眯眯，背手似有成竹在胸，便不再多想，答应了他的要求。

6、

终究还是不敌准备充足的十一娘，卢凌风中了一箭，在突然出现的费鸡师的带领下穿过弯弯绕绕的地道，来到费鸡师的安身之所。

费鸡师出乎意料还是个医术好手，迅速给卢凌风拔箭清创，完后去一旁煎些解毒草药。见卢凌风眼睛盯着苏无名兜兜转转，拿着蒲扇做贼似的凑上前，献宝一样对卢凌风自以为低声说：“别跟那家伙走太近，那是鬼！”

苏无名自觉眼鼻口手就那样，但耳朵是真的灵。他听见费鸡师的话，恨不得在这地洞里仰天长笑一番，居然真的有人在他面前言鬼，那无异于关公面前耍大刀。卢凌风在这儿，方圆百里内肯定没有一个鬼敢找上门来，耳根清净了，苏无名的底气重返心头，他撩起衣服找了个座儿，轻哼一声：“你说我是鬼，可是因为闻见了这个味道。”

费鸡师试了试，连忙称是。但卢凌风忍着毒，站在那摇摇欲坠，费鸡师连忙给他灌了药，让他去一旁好生歇息。苏无名心里想着西市的西域幻草，搬到卢凌风旁边坐着，端来一盆水，替他揩去额头上的冷汗。费鸡师想干点啥，发现这俩人貌似不需要自己了，砸吧砸吧嘴，找了地方自己窝着睡去了。

人睡着后，身上的阳气没白日重，加上受伤，卢凌风身上那灼人的盛阳之气虚弱不少，苏无名在他身边待着，觉得熟悉的阴冷再次缠上了手脚，心里叹着好日子结束了，再此把手浸入冷水中打湿，弹了卢凌风满脸水，正甩着手呢，眼角就瞥见了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鬼魂。

魂魄仍畏惧着卢凌风身上的阳气，模模糊糊样子不真切。苏无名定眼一看，认出是那天命丧于此的金吾卫，卢凌风的手下，小五。估计是在鬼市徘徊着，看见了今日骚乱，一路跟着来，怕着卢凌风的阳气让自己魂飞魄散，等卢凌风睡熟了才敢现身。

苏无名在黑袍上擦干水，站起身来，在小五惊愕的眼神中躬身叉手，朝他行了一礼。小五不敢受他的礼，连忙叉手回应他，苏无名得了机会打量面前的年轻人，小五穿着金吾卫的黑制服，腰上跨着横刀，身上七七八八全是荆棘刺出的血洞，血早不流了，皮肉翻着，不再有生命力。面前的金吾卫年纪轻轻，脸上胡子都没多少，若能多练几日，肯定又是一位忠于大唐的志士，命丧鬼市属实是令人叹惋。

“您不用客气，长安红茶危及天子公主和多位朝廷高管，为此案牺牲，您是英雄，当受苏某一拜。”苏无名仰头看着飘在空中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，像是第一次听人这么夸自己的小五，心头苦得像倾盆雨未降得乌云，“中郎将无大碍，醒来就能算解了毒。我们今日之行不白费，长安红茶已经有了线索，不用三日我们就能弄清楚幕后主使，您尽可安心了。”

昔日跟在中郎将身后凶巴巴的青年人摸着后脑勺，憨厚一笑，身形消失空中。到底还是淳朴，不像其他冤死鬼魂，缠着一定要看到最后结局，讨两柱香再走。看来小五是当真信任卢凌风和自己，只用听他一言就能安心去了。

那头的卢凌风似察觉到什么，挣扎着睁开了眼睛。苏无名知道他身上有余毒未尽，拍了拍卢凌风的胳膊，好叫他放心赶紧睡去。

“没什么，没什么，只是你一位故人挂念，放心不下而已。”

少年将军听不懂苏无名在说什么，闭上眼昏沉沉睡了过去。苏无名收回手，在空旷的地洞里，叹了一声，无人可闻。